人类新史 —— 关于人类演进的暴论?

此书绝不厚,读起来却似大部头。聊的话题还是《人类简史》里的人类从智人以来的演变,但关于细节的探讨以及标新立异的观点,让它读起来不像其他书那么好读。从每章每节的标题里也不能直接看到这一部分的观点或结论,阅读时需要保持注意力跟上作者的草蛇灰线。读前3章就可感受到作者的核心观点,在后面又通过众多考古学史实加以详实补充。

告别人类的童年

关于人类童年,有两种观点:卢梭和霍布斯,前者认为人类最早处于天真无邪的状态,在“农业革命”和国家出现后,平等消失,糟糕出现。后者认为在原初的状态下,人类野蛮、穷困、孤独,城市、政府出现后,才有了文明。作者力图在书里说明,这两种观点都是错误透顶。人类起初生活在恬静淳朴的状态,以及城市、政府出现前人类的野蛮都是先入为主的观点。所谓的文明转折点并不存在,农业的发明并非人类学家说的那样具有革命性。人类也未必在农业革命以后,才有了政治意识。

邪恶的自由

卢梭时代对于原住民关于平等的观点,实际上是原住民对于欧洲大陆人民的批判。卢梭在《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也是另有动机的征文作品。当时的欧洲居民处于不平等状态,他们所了解的原住民的平等状态以及原住民对他们的不平等的批判,给了他们启发。可以说美洲原住民对于欧洲社会的批评给欧洲思想产生或巨大影响。不平等的起源慢慢成为了一个核心的关注点。

解封冰河时代

很多人包括人类学家认为,阶级、地位、社会分层、政治意识是在史前社会到如今中经过一个演变过程出现的。但实际上,这是一种傲慢的偏见,政治意识也许在很早一起就出现了,而人类的自我意识也是一直都有的,他们具有怀疑精神、想象力、思考力和批判力,他们知道自己在创造什么。从“游群”、“部落”、“酋邦”到“国家”的过程可能并非线性的序列。远古的人类具有政治自觉性,并选择他们认为合适的政治形态。因此有了季节性的不同政治形态,说明人们的制度灵活度很高。现在问题变成了,为什么现在制度固定了下来?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出现

紧接着上一章,这里展开来看制度是如何陷入僵局的。首先就抛出了一个新颖的观点:在历史进程里,随着人口规模扩大,大多数人的生活规模其实是缩小的(本人保留意见);个体迁移越来越少见,文化边界随之产生和固化。同时作者举出从欧亚大陆到美洲大陆的多个例子,来说明不平等的出现和农业没有半毛钱关系。不平等的出现来自于盈余,要维持真正的平等主义社会,只能消灭盈余。人们今天的私有财产概念来自之前的神圣财产,神圣财产也是排他的,但是通常更偏向照看和分享的责任,而如今主要是支配和处置。

多季之前

在农业出现之前,人类的政治自觉和自主选择也能形成文化分化。社会间通过相互借鉴生存,又通过相互拒绝来自我界定。这些都是带有自主意识的,那时候的人类并非一些人说的那样随波逐流,书里以加利福尼亚原住民和西北海岸原住民的对比来说明这一点,采集类的文明和农耕类并非就分别导向好战和温和。那会儿的人们有一定程度的政治自觉和反省,也有能力集体决定自我命运。等级制和平等也并非是水火不容的。

阿多尼斯的花园

在新石器时代,农业并非那么重要。从事农耕也绝不是逃不开的必然趋势。在加泰土丘遗址里,几乎没有关于农业的艺术和仪式表现。在肥沃新月地带存在着季节性的社会结构变化,也不是农业可以解释的。另外,小麦等作物的驯化速度远远小于人们的预期。根本不像人们在刻意选育适合的种子。《人类简史》里人和作物的相互驯化只是伊甸园寓言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是一厢情愿。那会儿的耕作可能并非是人们的头等大事,农业引起的土地分配也并非不可阻挡地导向不平等。觅食和农耕并非相互对立,而是相互补充的。农业引发的不平等,要在农业发端的千年之后才开始显现。那么农业又是如何走向全世界的呢?

自由生态

农业在推广到全世界过程中,绝非一直处于主流,采用农业也不意味着必然的私有化和领地化。在亚马逊等很多地方都存在“种着玩”的可能性,松散灵活的食物生产模式支撑了大陆范围内的文明增长,甚至于农耕率先垂按在野生资源罪魁发的地区,只是因为农民制造的房屋和垃圾,让考古学家更容易发现他们的遗存。

想象的城市

农业如此,那城市是否和专制相关联呢?根据传统的观点,要集中管理城市规模的人口,就会出现专制体制,来保证城市秩序。然而一些考古学发现说明这也是不一定的。邓巴数字认为超过150个人就无法通过稳定的信任关系来维系这个团体。但作者认为在狩猎-采集者社会里,共居群体并非由血缘亲属构成,因此不受邓巴数字的影响。城市的出现可能不是因为“农业革命”带来的物资盈余和人口飙升,而是生态因素引起的。然后才带来的农业。

之后书里又举出了乌克兰、早期美索不达米亚、印度河文明和陶寺遗址的例子,说明一些早期的城市遗址里并没有发现中央管理设施或是军事防御工事等,而是贯彻平等主义,市民自发组织管理,并没有出现统治阶级和管理精英;农业也是“种着玩”。在中国的陶寺遗址中,甚至出现了人民捣毁宫殿,用地方自治的形式管理。这些都说明城市和专制并不是必然关联的

视而不见

说到民主,早期美洲实际上遍布民主和城市结合的实践。中美洲的特奥蒂瓦坎城就是一个例子,在顶峰时期,它实现了没有最高统治者的自治,城市的管理和自治是通过公民自发组织的方式实现的。土地和资源有序分配给了比邻而居的各个家族团体。在公元550年前后,特奥蒂瓦坎城的社会结构出现从内到外的瓦解,城市又变成一片遗迹。

特拉斯卡拉也是一个例子,它起初是抗击阿兹特克帝国的一个原住民城邦,城邦内没有没有实际的最高统治者,这与阿兹特克首都特诺奇蒂特兰代表的政治思想相互对立。特拉斯卡拉和科尔特斯代表的西班牙入侵者联盟过程,也反映了他们内部政治家的演讲技巧、共识决策和理性辩论的熟练掌握。印证了民主政治绝不是当时的欧洲人将自己内心的理念投射到了印第安人身上,而是他们本身就具备的能力。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国家的起源和社会不平等的起源一样,是探讨已久的问题。作者认为,首先要搞清楚国家的定义。暴力控制、信息控制和领导人个人魅力是国家的三大支柱。现代国家事实上是三类元素在历史中某个时刻偶然汇聚的产物。在阿兹特克、印加和玛雅的王国中,都有三大支柱的两个。阿兹特克和印加里的集权统治在玛雅里就没有出现。历史上国家的演变并不是线性的,是有探索和演变过程的。书里面举了几个例子,比如奥尔梅克中竞技体育和政治的结合,又或者查文德万塔尔建立在神秘知识上的掌控。在纳奇兹王国里,国王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覆盖范围有限。官僚制实际起源于小规模的社区中,而不是在帝国里才出现,而行政工具的出现最早不是为了征税和积累财富,反倒是为了杜绝这类事情。

回到起点

回到书中最早的观点,从狩猎-采集到农耕再到城市、国家出现的线性叙事行不通,部落到酋邦再到国家的进化论思维也是同样。古代人们有着广泛的自由和智慧,只是欧洲人将自己的思想投射到原住民身上,认为他们都没有政治自觉,实际并非如此。北美洲原住民,如霍普维尔、卡霍基亚有的是灵活的政治形态生存方式。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里自治的理念,在欧赛奇人中早就有体现。坎迪亚洪克代表的易洛魁人中也有着类似的政治哲学。只是那会儿的欧洲人为了污名化原住民的自由,才将“平等”拿出来讨论。

结论

回到最初的话题,西方人类学界探讨不平等的起源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这实际来自原住民对欧洲殖民者的批判,那些被欧洲人视为人类基本价值的自由、平等、民主也是和边远地区人民接触中,收到启发而来的。人类与生俱来的三种自由:迁离当前环境的自由、无视他人命令的自由、塑造全新社会的自由,让人类早就有了政治自觉,只不过随着历史演变,曾经的多变性、多样性一概丧失。随着技术进步带来的社会进步这种线性叙事可能也是有问题的,且不说狩猎采集的社会并非庸庸碌碌反倒优哉游哉,技术发展也并非解放了人类自身。在最后,作者破除了这些桎梏,留下了未来的更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