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风扇摆着头,床头柜的台灯射出幽暗的光。风衣被挂在墙上,毛线手套一半搭在桌沿,利刃发出寒光,滴着血。乔是个杀手。
温热散去,乔收去风衣,带上手套,收起匕首,将书桌歪斜的书本摆直。“导演”欣赏利落的人,乔却从来不把这当作刻意。谨慎有序是他的天性。
在夜间思考,在白天沉默。乔支起双手,刚开的水在手边冒着烟。凡事总有为什么,乔只是想把它摸清而已。门口响起三声闷响,脚步远去。
订单又到了。
书架上摆满了乔的笔记。笔迹清晰整洁。他坚信,多人不成事。雨后的路灯下,乔避开光明的嘈杂。风衣滴着水,枪口还留着余热。人云亦云,厌恶之至。
一道锁,两道锁,三道锁,水温正好。一口水,两片药,三点整,思考结束。
街上的杀手不只乔一人,乔也并不愿认识所有人。朋友间少不了兵戎相见,乔手里攥着他们的鲜血,在街头,在小巷,在桥洞下。只可惜,没能分享自己的哲学。
屋顶闪过微光,乔又记起,那些曾与他四目相对的脸。就像两周前,屋里的猫走时看他的最后一眼。然后,就不再回来
乔也喜欢过春天,鸣鸟,微风,可以倚坐桌边,一整天。猫蜷卧在窗台做梦,一下午。
窗外,鹅黄柳绿。窗里,它刚搬来一周,水仙迎风跳起舞。
乔不怕失败,只忌惮那些说不出为什么的事。茶壶呼噜发响,茶叶上下翻腾。乔坐得规矩,跟猫讲着直就是直,弯就是弯,太阳就该在白天升起,然后才是月亮。猫也呼噜发响,翘起耳朵听着。
猫饿了,要吃食。水仙渴了,要喝水。乔一一满足。吃饱喝足,乔提起他的准则。猫默然,水仙默然,无人在乎。
这些日子,乔从未失误。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只因不想太多,仿佛,回答了那些问题就能过好这辈子。
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又将去向何方?
如今,乔空对水仙,泡茶呷茶。猫爬上他人房梁,依旧吃饱喝足,乐得逍遥。与它几次重逢,乔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这道别,早就写好了。
又几次枪口的呼啸,又几次无出其右的表演。
最后,乔辞别了“导演”,走前卖了茶具,烧了笔记,放了水仙。
“导演”有点遗憾,说到,沿途保重,一路顺风。而乔蓦然莞尔。
猫走后的第六十天,乔开始苏醒。
午后五点十五分,乔飞奔在麦田边的路上。喊杀声常伴耳边,阳光把身影扯得老长。眼前的路恣意延伸着。
乔的心里很平静,他明白事情总有始有终,就像你我每天要吃饭一样简单。再见了我的刀,还有你滴过的汗。再见了我的枪,还有你冒过的烟。
天被撕裂,地在颤抖。夕阳流着血,注视着乔。而乔,曾是个杀手。